RachelPeachT

一树梨花压海棠【鲑鱼】02

CH.2

记忆里那是个春日。

金圣圭开始懊恼自己为何不听信昨晚天气预报里的寒流预警，料峭春寒裹挟着刀子似的冷风飒飒潜进早已竖得高高的衣领，他眯起眼睛在陌生小区里无头苍蝇般乱转，踏着地上稀稀拉拉的阳光碎片带起一阵凛冽又浩荡的风。

26、27……

他辨认着被郁郁葱茏遮掩的各个门牌号码，自己从未踏足的小区里各栋居民楼样式老旧，外表淡色油漆早已落得斑斑驳驳，狭窄小路两旁栽的西府海棠开得繁艳馥郁，粉粉白白丝蕊垂垂，就连还未绽开的成串花骨朵也沉甸甸地压弯了细瘦枝头。

28。

他轻轻拂过脸颊旁边探头探脑的海棠花枝矮身钻进黑黝黝的门洞，楼梯又高又陡弯弯绕绕，金圣圭握紧口袋里叮当作响的钥匙，深觉此行甚是不妥。

其实他真的不擅长带小孩子的。
逢年过节亲戚团聚，饭桌间如皮猴般乱窜的孩子们他一向是视若洪水猛兽般避之不及，堂姐家的小姑娘一向是爱往他膝盖上扑的，然而自己捏着发圈手足无措时总归是表弟金明洙拯救他于水深火热。

所以说自己真是鬼迷心窍了，答应这种事。

“我母亲病危，儿子又一个人在家里，圣圭，拜托你……”职场前辈对他深深鞠躬，他手忙脚乱地扶起面色憔悴发丝散乱的女人，尹宝拉躲在公司门口的柱子后面朝他挤眉弄眼，他只当作没有看见。

“那个前辈肯定对你有意思，”一年前尹宝拉坐在茶水间的桌子上两只高跟鞋一摇一摆，玫红色唇膏半褪不褪地掏出小圆镜来补妆，“真的。不过听说她离婚了。”

“你又是从哪里听来的八卦？”他不以为然地挑眉，公司里各色美人对他上心的总是蛮多，自己从来都是眼观鼻鼻观心地视若无睹。

“你啊……”对方伸出手指戳戳他的额头，恨铁不成钢的无奈样子，“女人是最了解女人的嘛。”

钥匙开门的声音拖沓得嘹亮粗哑，这让他几乎要疑心自己是个光明正大登堂入室的贼。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冷冷清清的小客厅里空无一人，只余几处凄凄惨惨的阳光掠影在地板上植成不堪一击的细细根络，渐渐蔓延着与不见五指的黑暗交融成混沌一片。

“优贤……？”他清了清嗓子开口呼唤那个听说没多久的名字。

“…你是谁？”十步开外的卧室门开了条小缝，两只黑眼珠在阴暗处亮得心惊动魄，小男孩瓮声瓮声的询问里不难听出那个正像惊弓之鸟般瑟瑟发抖的不安灵魂。

“我是－－”

“哥。”

金明洙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盯着手机发呆了太久。锁屏上的南优贤戴着一顶红色针织帽，绵绵雪花就像细密缱绻的碎吻，落满他的脸颊鼻尖。

雪景在南方的城市是罕见的，那年冬天雪花漫天柳絮似的绵绵飘落，南优贤简直开心到发疯，打雪仗、堆雪人，布满冰茬子的秋千他也一定要晃着脚丫坐一坐。

“雪！”小孩子欢喜得直嚷嚷，嘴里灌了风话都讲不清，大老远地像个团子似地猛扑进他怀里，金圣圭便俯身去抱，两人脸贴着脸，明明被雪花沁得冰冰凉的肌肤生生被他蹭出几分火热。

“哥。”金明洙檀木般浓黑的眸子紧盯着他，“你就那么喜欢那孩子？”

“嗯……”表弟的目光直直透来好似要剖开他外皮勘探他的灵魂，他有些心虚地垂下眼帘，这些年自己见不得光不上台面的龌龊心思在浑身血肉里滋生得愈发潼潼，一意孤行听之任之的后果就是在每个漫漫长夜里猖獗涌动的欲望甚嚣尘上牵绊得自己隐隐作痛。

“阿姨和姨夫都很想你……”金明洙对他的冥顽不灵暗暗叹气，转而去拨弄瓷杯里的小勺，“也很想优贤。”他又匆匆加上一句。

这话大概是有些水份，金圣圭心想。

当初决定和南优贤母亲在一起的时候父母大发雷霆，家人费心介绍的相亲对象完美得无懈可击，儿子却执意加收个拖油瓶，最后浮皮潦草举办的简陋婚礼二老都赌气地不见踪影。

“反正…哥你开心就好啦……”分别前金明洙无可奈何道。

***

又是个难以脱身的饭局。

推杯换盏间浑浊烟雾靡靡缭绕，结束后金圣圭脚步虚浮地晃进洗手间开了龙头往脸上扑水，衣袖间还遗留着某个女同事的香水味，他唯恐回家了南优贤闻着闹脾气，便耷拉着眉头拼命搓洗了一番。有那么短短一瞬他几乎想抽支烟把身上这股绮丽浓香盖过去，思及答应过南优贤要戒烟才悻悻作罢。

出了酒店他又稍稍溜达了一小段，挑了个看着干净卫生的点心铺子要了一笼虾饺一盅生滚鸽子粥打包。出租车上他缓缓抹去车窗上的濛濛水雾，望着路边街灯一盏盏飞驰而去，留下一排排稍纵即逝的澄黄流影。

南优贤应该还没睡，他总是等着自己回家的，就像这街灯又暖又小，熨得自己心里常常滚烫如沸水似的。

许是他脸上的笑容太过甜蜜，沉默寡言良久的司机不由得出声调侃，“小伙子，想女朋友了吧？”

“嗯……”他把呼之欲出的“爱人”两字抵在舌尖下。

鲁莽。他警告自己，又扭头递给司机一个空有弧度的微笑。

“虾饺和粥，当明天早饭，好不好？”他把南优贤抱在膝盖上陷进沙发。

“就一个，就吃一个！”南优贤看到虾饺便来了劲，吊着他臂弯来回地晃，又踏着他胯骨把肉嘟嘟的下巴搁进他颈窝，鼻尖全都是娇憨得让他耽溺的皱褶。

“你该刷牙睡觉了……”

“就吃一个嘛。”

他总归是拿南优贤没办法的，最后金圣圭捏着筷子把蒸饺里的虾仁挑出来给南优贤细细嚼了，又喂他咽下两勺粥。

“你……”南优贤边吃边看着他，腮帮子鼓鼓的，脸上带着一种金圣圭最熟悉不过的神情－－两只眼睛瞪的圆溜溜的欲言又止，嘟起的下唇是看不到那颗小虎牙的。

通常这种神情表示着南优贤希望金圣圭按他心意满足自己的，对方拿自己没有办法，他也老早就晓得了。比方说分数不光彩必须签字的试卷、不想去学校装作肚子痛给班主任打电话请假，抑或是想和同学们踢足球恳请解除门禁晚些回家。

“嗯？”就算他装哭着还要再吃也不能答应了，金圣圭很没底气地告诫自己，谁料南优贤下一句话成功地让他把蒸饺皮卡在嗓子眼儿。

“你爱我吗？”

他想南优贤肯定是看多了电视剧了，一边暗自腹诽感慨着现在孩子大多早熟一边缓缓咽下食物，“爱啊。”

“不是……”南优贤对他想当然的脱口而出很是不满，鼻子又皱起来了，“是那种……”他又咕咕哝哝的说不明白。

“等你大了我们再说这个。”金圣圭把他抱去卫生间洗漱。

临睡前南优贤缩在他怀里轻轻攥着他睡衣的一角，声音里是不易察觉的委屈和迫切，“那我什么时候能长大？”

“很快的，”金圣圭拍着他后背哄他，心里像被刚出生不久的小狗爪子挠过似的，痒得细密轻柔，“你很快就长大了。”

他又想起两人初见的那个下午，南优贤像只即将被遗弃的小狗般可怜巴巴地尾随他到门口，手里的玩具小汽车掉在地上散了个车轮也顾不得捡。

“你还会再来吗？”男孩乌亮的清澈瞳孔里映照出蹲下抱膝的自己。

“我……”

鲁莽。他对自己说。可是他知道已经有什么发生改变了。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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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在wb上说想在5～10章内完结

现在有种不详的预感……🌚

不过我是真的不想写太长_(:3」∠)_